母亲仍未回头。
薛婵跪在她身边,拽着她的衣角:“我真的从未懈怠过,你和我说说话吧,看一看我吧……”
“峤娘,你怎么任由那些画损毁呢?”母亲忽地转过来。
薛婵一怔,解释道:“可是我想活着……”
母亲变了脸色,她的头垂下来,越垂越低,几乎和薛婵脸贴脸,眼对眼。
无骨无皮,只不过一团血肉,不断地淌着粘腻腥气的血。
那是鬼魅,不是她娘。
薛婵霎时间就跳起来,她压着它,膝制着它,手紧钳着它黏腻又湿哒哒的手臂,将手放在了它的脖颈上,往内收紧。
她想掐死伏在身上的鬼魅。
只要它死了,她就解脱了,她就能从这无边的梦魇里出去了。
鬼魅笑着,发出“嗬嗬”声。
“你不会杀了我的。”
薛婵没有多言,只是又用力了几分,它在她手下挣扎、扭曲、变形。
可是鬼魅抬起了脸,那是血蒙蒙的一片。
它开始变化容貌,化出了张面庞灵秀飞扬的女子。那是同她母亲一模一样,没有丝毫差别的面容。
她看着薛婵,眼神温柔慈爱。
她开始凄凄落泪,柔着声唤薛婵。
“峤娘”
连声音,连情都一样。
也许,这就是她娘吧,她真的很多年没有见过她娘了。
她真的很想她。
母亲的脸因被掐着而涨的通红而狰狞,可是眼里尽是温柔悲伤,连声音都轻柔而微抖。
“峤娘,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呢?我是你的母亲啊?”
“峤娘,难道多年不见,你竟要杀了我,难道你把我忘了吗?”
“峤娘,你真的舍得杀了娘吗?”
一声一声,凄凄切切,哀神痛心。
薛婵看着自己紧掐她的手,有些怔愣。
她不自觉地一松。
只不过一瞬,从水里暴生的丝线就紧紧缠着她,四肢、腰腹都被这些血肉凝成的丝线束缚住,将她钉在地上。
挣不脱,逃不掉。
它整个伏在薛婵的身上,那张脸开始疯狂地在灵秀飞扬与模糊不清中切换。
鬼魅用着她母亲的脸和她贴得极近,甚至滴滴答答淌着腥粘的血,流下来,淌下来。
“母亲”附在她耳畔轻声问道:“你不是说,要成为最好的画师?你不是说,要名扬天下?你不是说,会让千百年后的人都记得你的名字?”
声音飘忽、森冷、尖利。
“你答应过娘的,你都忘了吗?”
“你忘了吗?”
“你忘了吗?”
“你忘了吗?”
它声音从母亲那样的温柔,在一声声中变得尖利幽森。
“你忘了吗?”
它掐着薛婵的脖颈,声音凄厉。
“你忘了吗!”
“我……”薛婵抬不起手,只能任由自己逐渐窒息,她开始控制不住抖起来,从艰难地从喉咙里滚出几个简短零散的字句。
眼泪从眼角淌出来,洇湿了衣襟。
“回答我!”
她失力,妥协。
“我……没有忘记”
程怀珠因着薛婵的心绪不佳,故而迟迟未能睡着,所以薛婵的屋内一有了动静,她就奔下床往外跑。
明夏提着鞋也连忙追出去:“姑娘,夜里凉穿上鞋再去!”
程怀珠一手夺过鞋,一边踉踉跄跄,一边穿鞋奔进薛婵的房内。
初桃打起了帐子,云生忍着泪伏在床边轻唤薛婵。
可是薛婵只是紧紧闭着眼,躺在床上,攥着拳整个人不断地颤抖。
她静默着,颤抖着,挣扎着。
只有眼泪在流动,顺着她的眼角往下不停的往下落,早已洇湿枕被。
程怀珠立刻伏跪在她床边,握着她的手,声音也早就有了浓浓的哭腔。
“峤娘”
薛婵猛地睁眼,骤然脱离梦魇,尽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与痛苦,像是离岸已久即将干咳而死的鱼,赶着天降甘霖汲取水分,她疯狂喘着气,不断地起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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